管蠡之见

　　日前《南方周末》刊发了对著名画家吴冠中的专访，五六千字的文章，几乎字字都是炮弹，镖靶则是中国美术界的现状，不仅包括艺术水平，剑锋更是直指管理体制。据说内行们对吴冠中老先生的激烈言论早有不满，且已做出各种回击，但外行人很多不甚了了，看了这篇文章算是终于有了系统认识。

　　该报编辑把吴老先生的言论提炼成了几句话，颇有震撼效果。请看:教学评估检查是个劳民伤财的活动;美协和画院就是一个衙门，养了许多官僚;艺术活动就跟妓院一样了;观念之争全是站在自己饭碗上;艺术市场很多沙子将会沉下去;中国当代美术水准落后于非洲。

　　这几个陈述句彼此之间互为因果，具体的那些勾连之处，不用太费心就能想明白，即使大多数人并没在艺术圈里混。不过，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就跟艺术没关系——只要纳了税，就肩负起了养艺术家、艺术家的协会、艺术家协会的行政后勤乃至食堂班车等诸多部门的重任。吴老先生对记者说，大概全世界就只有中国还在养诸如美协、画院这样的官方艺术组织。

　　一个名满天下的老先生用如此激烈的言辞评论自己所在的行业，直接建议要取消美协、画院，这并不常见。爱之深，责之切。从吴冠中的“不顾一切”可以看出他对中国美术水平的焦虑。本来么，画家在没有资助人的时候，卖画为生是很正常的。在市场中体现自己的价值，也许会有泡沫，也许会明珠暗投，但最后总能得出一个基本接近于真实水平的评判。这无论在西方还是过去的历史上，都已经被证明了无数次。而我们的体制内画家很滋润，他们不需要寻找资助人，全体纳税人一起在养活他们。而且由于他们的缘故，还不得不同时养活美协、画院里那些行政人员。这种优厚的条件其结果如何呢?一个值得思考的现象是，无论从商业价值还是收藏取向上来考量，包括吴老先生自己在内的很多出名的中国画家，并不在官方体制内，或者说不是由官方体制按步骤塑造出来的。

　　这不得不令人尴尬地联想到“富贵之家多出纨绔”的古训。吴先生提出“学美术等于殉道”，“画院取消，根据作品来颁发大奖”，颇有些要让有钱人散尽了家财以教育子弟成才的意思。老先生的急切心情可以理解，但凡事不可一蹴而就，三尺的寒冰一两天化不掉，有钱人的孩子也不是个个不成器。关键还是要修正目前的制度、完善体系。比如在艺术界也海选一下画院、美协的领导，公投评定画家等级，请公证的第三方作评判，届时诚邀吴老先生前往，想来也会欣然吧。